死亡禁忌, 恐怖片, 以及其他…..

人对某种事物的恐惧心理似乎是习得性的. 比如你把一只毛毛虫放在一个蒙懵初开的小孩手里, 他肯定是不知道害怕的, 可能甚至会觉得好玩. 而对毛毛虫的恐惧可能来自第一次在手里玩毛毛虫, 或是第一次看到毛毛虫的图片, 身边父母的那一声呵斥”毛毛虫咬手手”, 而这种毛毛虫咬手的信息在此后成长过程中不断被强化和放大进而形成对任何毛茸茸挪动的事物都自然而然的产生恐惧与厌恶.

而人类最重要的非理性的恐惧似乎是针对死亡. 而死亡作为自然发生,每个人都无法避免面对的过程, 似乎是不值得恐怖的. 而大多数的宗教似乎都相信有往生, 考虑到这一点, 似乎死亡更不值得畏惧. 回到恐惧心理是一种习得性心理上, 那么对死亡的恐惧是怎么形成的呢? 法国历史学家Philippe Ariès在[The Hour of Our Death]里说: 古代对待死亡的态度是熟悉的、亲密的、温柔的，生死被当作一体来看待。这与我们的态度形成剧烈对比，死亡在我们身上激起恐惧，我们甚至不敢直呼其名了.

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现代社会中, 人们对待死亡完全是一种否定, 拒绝甚至是不承认的态度, 或者说死亡在现代社会已经是一种禁忌(taboo), 而一旦某种事物形成心理的禁忌, 必然对人的心理能产生深刻影响(比如性禁忌). 我们都见过这样的情况, 面对一个垂死的病人, 尽管彼此都知道他真一步步迈向死亡,可是我们似乎当作这件事不存在, 我们在言谈中不会提及死亡, 甚至自欺欺人的劝慰病人一切都会好起来. 而Aries所描述的古代, 死亡禁忌似乎并不存在, 这是因为, 在古代, 面对死亡是每个人生命中的常态, 想象一下吧, 在大多数人的寿命只有30多岁, 疾病瘟疫经常肆虐, 婴幼儿夭折及其普遍的古代, 面对死亡是每一个人成长过程中所面对的常态, 另一方面, 几乎所有的古人都是在家人的注视中在自己家里死去, 这就意味着死亡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并不夸张地说, 每个人都是看着尸体长大的. 而现代社会则完全不同, 医院的产生, 把死亡完全从我们的日常生活隔离开来, 医疗物质条件的改善让古代随处可见的横死在现代变得稀有, 回想我的成长历程, 如果我没学医, 我到现在也应该是从来没有看见过尸体. 任何和死亡相关的字眼被认为是不吉利, 任何时候我们的谈话都避免直接提及死亡, 死亡似乎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剥离了. 从这个意义上, 死亡禁忌的存在导致了死亡成为现代人最大的恐惧.

而作为纯粹的现代文明的一部分电影文化中的恐怖片正是利用死亡禁忌而达到恐怖效果的. 回想一下我们看过的恐怖片里一切的恐怖元素吧: 电视里爬出的幽灵(午夜凶铃); 活人的脑取出来用油炒(汉尼拔); 更不用说赤裸裸的torture和虐杀人为主题的Hostel和Saw了. 幽灵, 鬼, 食人, 血腥这些说导致的恐惧无一不是建立在对死亡的恐惧上, 同理, 很难想象你让一个经常把战俘的头皮做成装饰品的印第安人看hostel和Saw他会感到恐怖, 我也很难想象, 在战火中的人们会对恐怖片有什么感觉, 你能想象加沙的巴勒斯坦人和伊拉克人会在看好莱坞的恐怖片时惊声尖叫么? 我们之所以恐惧, 正是因为我们免除了恐惧. 而当横死是生活中的一部分的时候, 恐怖片也就失去了意义. 和朋友一起看恐怖片的时候, 大家每每说我胆子为什么这么大, 我可以目不转睛的注视任何一个让她们恐惧得闭上眼睛的镜头, 我想过这个问题, 大家都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 似乎我比别人胆大说不过去(其实很多情况下我很胆小), 唯一的解释现在想来就是因为我做医学研究相对更多的比别人面对死亡吧.

前日和文科朋友聊天, 当她知道我研究乳腺, 而且用小老鼠做试验的时候, 她觉得我所做的东西很冷血, 此外已经不止一个人叫我杀手, 虽然前面加了个老鼠, 但是我能体会到她们对我说从事的工作的某种疏离或者说恐惧的心理. 而事实上,我觉得我所从事的研究不比一个做CS或者EE的人更冷血或者更不冷血. 医学就是dealing with生命和死亡的, 在这里, 大家把尸体(尽管是老鼠的),血液,手术等元素和死亡挂起勾来,因此也是死亡禁忌让大家对我的职业产生了一种基于恐惧感的神秘化.

现代人很难再建立一种相对自然的死亡观了, 而我们终究要面对死亡, 父母的死亡, 爱人的死亡, 包括我们自己的死亡, 我的职业让我有可能在面对这一切时不致于太脆弱: understand it and accept it

为此, 我appreciate我所从事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