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理解“反集体主义”

看了刘荻最近的博文“反对集体主义”，只能说部分赞同她的观点。因为在我看来，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来理解集体主义也许更靠谱。
纯粹的个体主义在哺乳动物中几乎是不存在的，因为需要交配来繁衍后代，即使最孤僻的动物也需要性交和性伴侣配合组成暂时或者永久的最小“集体”。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所有人类其实都是小集体主义者，现代人类的大脑实际上是进化并适应了丛林时代的“小集体意识脑”。而集体成员的数目应该不超过一个典型的丛林时代部落的数目，在我看来，这比刘荻所说的所谓大脑皮质处理群体活动值150更make sense一些，刘荻没有说明这个数目的文章出处，我怀疑有任何现有神经科学能精确估计人类大脑所能handle的群体活动，而调查一个典型古人类部落的数目则是完全可行的。
人类文明演化出“阶级”“国家”这样的超级部落超过人类的集体意识所能handle的极限，本质上这可能是所有战争，种族灭绝，极权的根源。在现代社会，除非你一个人跑到深山老林，唯名论意义上的个人主义几乎是不可能。Physically, 几乎所有人都不间断的处于集体（公司，单位，学校）或个人（回到家）的状态。纯粹的反对一切形式的集体主义不仅是stupid的，也是不可能的。基于古典自由主义之上的或者安兰德式的自由市场资本主义理念所反对的集体主义也许是不恰当的。既然丛林时代大脑决定了人的本质是小集体主义，那么作为自由主义者，我们需要反对的集体主义其实是大集体主义，比如基于种族，阶级，肤色，收入，人种的集体主义。政治哲学意义上不可分割的单位是个体，但是进化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人类最comfortable的存在是小集体，只要这种小集体是基于自愿的联合，并不侵害其他小集体或者个体的利益，这样的小集体就应该被保障。而在现实生活中，也确实如此，在自由民主的社会中，人的存在不是以单个的分离的个体存在的，而是以这样那样的小集体存在的，这些小集体形式，可能是个公司，也可能是个兴趣小组，甚至是因为都得过某种病而自愿联合起来的病友会。


附刘荻文章：

一、集体主义是人类的本能

本文的主旨是反对集体主义，但笔者首先要澄清有关集体主义的一大误解，即认为集体主义是反人性的。

哲学家们通常假设人首先是独立的个人，然后通过契约（霍布斯、洛克、卢梭）或其他方式（诺齐克等）结成社会。这种假 设或许有其意义，但与真实的历史毫不相干。正如哈耶克所说：“霍布斯讲述的原始人的个人主义，纯属无稽之谈。野蛮人并不是孤立的个人，他的本能是集体主义 的，根本就不存在‘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真实情况是，人类首先是生活在部落中的集体主义者，然后才逐渐发展出了个人主义。人类的本能是集体主义而 非个人主义，小团体中的利他主义、团结、合作和休戚与共都是人类的本性。人类确实会同类相残，但这通常只会发生在部落之间的战争中，很少会发生在一个部落 内部。“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恐怕只有在《大逃杀》一类的文艺作品中才能看到。

二、为什么要反对集体主义

既然集体主义是人类的本能，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反对集体主义呢？这主要是因为集体主义只适合部落大小的小团体，而不适合在更大的世界中采用。

有研究表明，灵长动物（包括我们人类）大脑新皮质的大小与动物所生活的群体的大小成正比。据计算，人类的大脑新皮质 所能处理的群体活动的最大值是150人，这恰恰是原始人类部落的平均大小。因此，一个群体的人数如果在150人之内，群体成员之间可以保持一种紧密团结的 关系，超出了这个数字，成员之间就会变得陌生，群体内部会产生宗派，这时群体就会分裂。这意味着，集体主义的休戚与共最多只能在150人左右的小团体中发 挥作用，超出这个范围，集体主义就失效了。此外，奥尔森等人关于集体行动的研究也表明，群体越大，其成员就越不可能在没有个人激励的情况下为共同的目标而 努力。虽然现代人也会把原本属于部落的集体主义情感投射到民族、国家之类的“大集体”上去，将其作为部落的替代品，但是这种用错了对象的集体主义情感不仅 不能给人类带来可靠的秩序，还可能会给人类带来灾难。

这是因为，人类的集体主义本能中还存在一些在现代文明看来是负面的因素。例如，集体主义总是与排外情绪裹胁在一起， 自己人之间的团结一致总是与对敌人同仇敌忾纠缠不清。这样，集体主义就会阻碍人类超越本能的限制，与“自己人”之外的人建立联系和创造超越部落范围的更大 的秩序和文明。另一方面，集体主义还会压制群体成员的异议，鼓励群体成员的极端化，从而造成“群体思维”、“群体极化”等现象，群体会变得越来越极端，并 且无视自己可能的缺点和错误，也无法集思广益。内部越团结、凝聚力越强、成员之间联系越紧密的团体越容易出现这种现象。集体主义的这两大缺点走向极端，就 会发生电影《浪潮》中所讲述的故事；而如果极端的集体主义感情被引导和转移到如民族、国家或阶级一类的“大集体”上，则会导致法西斯主义和共产主义之类的 极权主义，给人类带来灾难。

三、为什么要提倡个人主义

笔者之所以提倡个人主义，反对集体主义，并不是因为个人主义是人类的本性；笔者提倡个人主义，也不是提倡那种鲁滨逊式的与世隔绝的个人主义。相反，笔者提倡个人主义，是因为只有以个人主义为基础，才能建立起超越部落范围的更大的秩序和文明——即哈耶克所说的扩展秩序。

阅读某些描述非洲和印第安人部落的文字时，笔者的感想之一就是：文明的特征不是民主——原始部落往往也是相当平等和民主的，领导者不仅要尊重多数人的意见，也要考虑少数人的意见——而是个人主义和私有财产。

在没有个人主义和私有财产的情况下，部落只能依据共同的目标和共同的知识采取行动，其结果要么是少数人的意见遭到忽 视和压制，少数人的知识无法得到有效的利用，要么是部落为了照顾少数人，只有在所有人意见一致的情况下才能采取行动，因而无法有效地采取行动。（经济学研 究也证明，除非把企业产权落实到个人头上，使个人能够自由转让企业股份并从中获益，否则集体企业在市场竞争中是没有效率的。）

只有有了个人主义和私有财产，个人才能不顾集体的意见，进行自己的尝试和冒险。说到底，私有财产的目的就是为了划清 每个人之间的界限，保护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做主、自己负责的领域不受他人侵犯。只有有了这一私人领域，个人才能利用自己所拥有的财产和的分散的知识（哈耶 克语）进行尝试和冒险，并自己承担后果。说服别人的最好方式并不是语言，而是自己的成功。个人的尝试如果取得成功，就会被他人模仿，从而给整个社会带来好 处，这比在集体讨论会上努力用语言来说服他人采用自己的方法有效得多；而如果他的尝试失败，付出代价的也只有他自己。

只有个人主义和私有财产使得个人能够充分利用自己所拥有的分散的知识，与陌生人的交往和贸易才能大规模进行，与市场 有关的规则和秩序才能超越部落的范围不断扩展，更大规模的劳动分工才能实现，生产率才能不断提高，我们今天这种世界规模的文明和秩序才能成为可能。也就是 因为如此，波普尔才把每个人都面临个人选择的社会叫做开放社会，而把那种个人必须服从于集体的目标的社会叫做封闭社会或极权社会。

四、应该如何对待集体主义？

虽然集体主义有着以上种种缺点，但集体主义是我们本性的一部分，我们不可能、也不需要完全消灭集体主义。我们都需要 在家庭和小团体中获得温暖和归属感；由于在大社会中出人头地是如此不易，我们也需要在小团体或小圈子中享受一把受人尊敬的感觉；当然，我们也会利用集体主 义本能来成就某些事业，努力让集体主义本能与现代文明相适应，为现代文明做出贡献。但是我们也要时刻提醒自己：没有个人主义与私有财产，就没有我们今天的 文明世界。同时我们也要警惕集体主义的负面因素，如排外、种族主义等；还要警惕把集体主义本能引导和转移到民族、国家、阶级等“大集体”上去的政治企图。